西瓜影院Pashenma.COM专稿 豆瓣8.3分,2021年开分最高的华语电影。陈建斌再次执导,加上周迅、窦靖童、大鹏等人的出演,电影《第十一回》的质量对得起这个口碑。
影片在2019年就入围了北京国际电影节,并获得了最佳编剧(陈建斌、牛建荣、牛牛、雷志龙)和最佳女配角(窦靖童)两项大奖。但之后迟迟没机会和观众见面,直到2020年的金鸡影展上,《第十一回》才首次和媒体见面。
放映之后,《第十一回》的首轮媒体评论就“爆”了,陈建斌用“戏剧-电影”编织的双重梦境,让这群往日阅片无数的媒体如痴如醉。
戏剧是打开陈建斌创作《第十一回》的冲动。
因此,在观众看到这部电影时,十足的戏剧腔调和现实生活游离的观感油然而生,剧情是一段往事和当下戏剧团的排练相呼应,并以章回体进行剪辑处理,即便影片中有大量的话剧台词,陈建斌又植入非常具有戏剧效果的红布,但成片并没有让观众就此产生过多的割裂,反而让剧本变得更加戏谑,且玩味。
而戏剧和电影之中的观感,似乎有一种说不透的“距离感”。我们时常能在有的作品中,看到观众的“吐槽”,“舞台戏剧感过重”;但同样也有像《第十一回》这样,反而因为这股戏剧感被褒奖的作品。 那么,戏剧和电影之间到底有多少距离呢?
戏剧下的蛋
“戏剧”是《第十一回》最核心的关键词。《第十一回》编剧之一雷志龙第一次在影院看完成片之后,在社交平台写到,《第十一回:戏剧下的蛋》原本是他想评价这部电影的名字,只是看完之后,又觉得并不准确。 那么如何准确解密《第十一回》中“电影和戏剧”的关系,我们不如从雷志龙进入这个项目的时间轴开始聊起。
雷志龙(右二)
雷志龙和导演饶晓志合作多年,一起创作了电影《你好,疯子》《无名之辈》和多部戏剧作品。电影《无名之辈》杀青之后,饶晓志接受了陈建斌的邀请,参与到电影《第十一回》的监制工作。
与此同时,陈建斌发了一版由牛建荣和牛牛创作的剧本《刹车杀人》给雷志龙,希望他能提出些许建议。 《刹车杀人》正是《第十一回》的前身,当时剧本已有非常完整的电影核心——关于刹车杀人这件事,而30年后有话剧团要把事件改成舞台剧。
“和陈导聊天是会让你嗨起来的,而且碰上表达那么有意思的剧本,我当然也愿意。”虽然当时手上有其他项目正在推进,他仍为这个剧本留出了2个月的时间进行调整创作。
陈建斌将这个雷志龙、饶晓志、王学兵、韩杰等人在内的创作小组称做“复眼文学小组”,名字则来源黑泽明御用编剧桥本忍创作的传记文学《复眼的映像》,而日本大师级导演黑泽明更是被后人誉为“东方的莎士比亚”。
作为国家话剧院演员,陈建斌本身对戏剧就有天然的情怀。如果只是这部电影单纯地做成一封献给戏剧的情书,或许对于他而言,并不足够。《第十一回》可以,虽然讲得是现在发生的事情,但现在发生的这个故事又牵扯到了以前。
正是一个这么强有力的故事情节,“才能够把我对舞台剧的热爱和情怀放进去,作品能相得益彰。”电影里的舞台上下,互相纠葛,相互影响,最后胡昆汀就是“李建设”,贾梅怡就是‘赵凤霞”,甄曼玉就是“马福礼”,用最直白的话来解释——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。
雷志龙告诉我们,陈建斌对这部剧的标准是以“契科夫戏剧的高度来要求我们。”
“冒犯观众”
《第十一回》中,大鹏饰演的胡昆汀引用了一句戏剧《冒犯观众》的台词,把戏中戏直接作出了呼应。
这类戏剧台词在电影全片中屡见不鲜,雷志龙告诉我们,在创作过程中,陈建斌导演让团队整理出100段经典的戏剧台词,并找到合适的内容,融进电影剧本中。但这种糅合并不是单纯地堆砌,而是精准地放进了整个故事的表达中,并适当地结合了电影中舞台戏的表现。
《哈姆雷特》《玩偶之家》《萨勒姆的女巫》《冒犯观众》等一众经典话剧的元素,均能在其中找到。 整个创作时间,从原本以为的2个月,被无限拉长至9个月。 过程是痛苦难熬的,但收获是惊艳的。从目前的口碑和成绩来看,所有的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。
如果《第十一回》是一面镜子的话,从某种程度来看,雷志龙第一次编剧的电影作品《你好,疯子》则像是它的B面。细看两部电影评价,“舞台感强烈”是出现频率最高的用语,但在前者的语境中,多为褒奖,后者则带着些许的批评。
“好像作品被说了这个话,就成了一个毛病。但这个真的是一个毛病吗?可能并没有找到一个很准确的肯定。”作为创作者,雷志龙对这类评价同样困惑,刚开始做电影那会儿,他会把豆瓣上的每条评论都细细看完,面对这类评价的时候,他会反思。
《无名之辈》刚上映的时候,雷志龙每天都会在家看评论,短评和长评加起来差不多有6、7千条,“我每条都会去看,从那些观众看完的感受中,找到可以用来以后矫正我自己对待剧本创作的认知。”
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导演饶晓志身上,他告诉我们,自己刚开始做电影的时候会思考,是不是过去做话剧的惯性思维移植到了电影中,但是到了《无名之辈》上映时,仍有出现这类评价。这种自我反思也慢慢转变成了对市场的反思,尤其是对于戏剧风格的使用,恰当的融入才是最准确的。
在电影《人潮汹涌》中,饶晓志多处直接采用了舞台风格呈现,理由很简单,“因为合适。” 戏剧和电影结合,如何才不会“冒犯观众”呢?
电影与戏剧离婚
在电影史上,电影和戏剧之间一直都是错综交接的,甚至电影刚来到中国的时候,就被称为“影戏”。这种模式并不止发生在中国,时至今日,英国仍不少导演和演员都是戏剧出身,美国百老汇同样孕育了不少出彩的电影人和电影作品。
那么观众对于“电影和戏剧”的争论又来自什么呢?
上世纪80年代,中国电影的理论学家钟惦斐曾提出“电影与戏剧离婚”的观点,成为当时电影现代化的口号之一。此时,大众对于电影的审美,做出了全新的思考。随后整个文艺界对这个话题从没停止过,甚至有人曾提出是否应该选择戏剧演员来出演电影的疑问。
质疑和认可声中,中国电影的美学也不断发生着革新,戏剧演员依旧顶起了电影圈的“半边天”。《最后的贵族》中的濮存晰、《鼓书艺人》里的李雪健,甚至《红高粱》的姜文和巩俐,每一位都是戏剧专业或者戏剧演员出身。
但好像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,戏剧和电影的关系更多是停留在演员使用的讨论上。除了偶有《变脸》《一个死者对生者的访问》等影视作品,以及《日出》《雷雨》这些经典话剧之外,中国内地影市中少有像好莱坞那样直接把戏剧改编的电影作品。
直到2015年,《夏洛特烦恼》和《恶棍天使》横空出世,以话剧为代表的戏剧和电影的距离,似乎又变得模糊起来。从当下的评论来看,沈腾、马丽、任素汐等话剧演员已然得到了观众的认可,“开心麻花”也作为了一个强有力的电影品牌被观众接受。
即便如此,“小品化”、“话剧感”的评论依旧会出现在这些作品的评价中,就连《你好,李焕英》都没逃过。 若批评不自由,则赞美无意义。“或许这已经成为了观众表达不满的一种方式,我们作为创作者是没有办法控制的,但我作为编剧,我可能希望有更多风格的电影出现,并有观众认可。”
雷志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,“作为创作者,有一点是无法避免的,就是不能讨好每一个观众,任何作品都会有人喜欢,也会有人不喜欢。”
如果说电影的魅力是带观众走进故事,那么戏剧的“在场”则是它最为迷人的地方。当然,戏剧变成电影的时候,这种“在场”并不是必须的,真正重要的则是故事本身。
雷志龙也谈到,电影《爱乐之城》的拍摄手法方面,运用了很多音乐剧的调度,但这并不影响观众的喜爱。
当然,自从大批话剧导演进入电影圈后,他们在推动电影进步的同时,也经历了学习、研究和掌握电影特性的过程。而当这些导演重新投入话剧创作时,又能将电影语言融入自己的作品,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都能在后期的话剧演出中处处可见的。
正如前阵子刚完结的综艺节目《戏剧新生活》,企图让观众了解戏剧,走进戏剧人的世界。虽然最终的播放量并不及其他的综艺节目,但在观众心中的认可度则遥遥领先。可能戏剧目前是小众的,“戏剧-电影”仍是有门槛的,但在当下,电影美学上是否仍需要追求和戏剧“离婚”呢?
答案一定在观众心里,而《第十一回》将会是一次不错的验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