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瓜影院Pashenma.COM专稿 “我27岁了,不会开车,没出过国,也没有护照,用的还是九块九的唇膏。”挤在地铁喧闹的车厢,蜷缩在西晒的出租屋里,《明天会好的》里的papi酱不再是“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。”她是十八线小编剧萧渝,也是800万北漂大军中的一员。
萧渝既有papi酱的影子,也是导演兼编剧袁媛的自我投射,把十多年北漂生活里的确丧与确幸,浓缩在萧渝身上。“她是我,也是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的小伙伴们,就这样忙忙碌碌,一事无成地熬着。”
袁媛接受西瓜影院Pashenma.COM专访 |
在这部导演处女作之前,袁媛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《滚蛋吧!肿瘤君》和《后来的我们》的编剧。三部作品都聚焦“北漂”这一特殊群体,从不同角度描摹着这群年轻人的梦想与现实。
站在40岁的关口,透过《明天会好的》,袁媛仿佛在对17年前,那个倔强地背起行囊,从河南小城来到北京追梦的自己喊话:“平庸且不自信的你,终于拿下了那场从未声张的赌局。”
“西晒”
很长一段时间里,《明天会好的》都有另一个文艺的名字——“西晒”。北京五环边的简陋西晒房,是电影故事发生的地方。一个四处碰壁的十八线编剧与同样潦倒的落魄歌手意外同居,短暂陪伴又各奔前程。
银幕外,那间西晒的出租屋曾是袁媛在《滚蛋吧!肿瘤君》前长达7年的住所,也许一开始是为了更廉价的房租,但后来却苦中作乐地爱上了午后那束耀眼又绵长的阳光。“见到太阳的时间要比朝南的房间长很多,你能看到太阳落山的全貌和五环内的北京。”就像与那座城市的距离,这么近又那么远。
在萧渝身上,有袁媛在西晒房的回忆,也有她观察到的,在编剧行业里不停打拼的20多岁年轻人的状态:忙忙碌碌、一事无成。因为不会写“甜宠”被炒鱿鱼;为了糊口“下海”写网文;被制片人、导演耍得团团转;当场记打零工;直面各种“潜规则”;“仿佛从来没有好事发生过”,影片中的很多细节都会让熟悉这个行业的人苦涩地会心一笑。
袁媛坦言,与之前的作品相比,萧渝代表的编剧群体在北漂大军中是特殊的存在,但他们面对的困境和煎熬却具有普遍性。“更多的不是物质层面的煎熬,而是精神的煎熬,很多人带着理想来到这个地方,相信一定会有所作为,但绝大部分人在经历一段和自己斗争的艰辛过程后,会发现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,这种精神煎熬才是最大的身心摧残。”
在煎熬和不确定中,萧渝与季野的相遇,在袁媛看来,更像是两个孤独灵魂的互相取暖。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情,不如说是陪伴,在现实的底色上没有更多浪漫的滤镜,“在一个大城市里,两个失意的人恰好相遇,短暂陪伴,又各奔前程。”
是坚持还是放弃,是离开还是留下,袁媛到最后也没能给出答案。萧渝对自己说:“再挺一年,这可能是我能做到最勇敢的事了。”就像戏外无数个萧渝还在庸常又琐碎的生活中坚守着,把未来交给未知。 “我在北京什么都没有,却还是离不开北京。”
“后来”
三年前,同样是4月,另一部有关“北漂”的电影《后来的我们》上映,顶着刘若英大银幕导演处女作的光环,被戏里戏外的风波裹挟着拿下13.6亿票房。这无疑也是袁媛最为人所熟知的作品。
最早,刘若英带着由自己的短篇小说《过年回家》改编的剧本找到袁媛。那是“奶茶”与另外一位编剧何昕明共同创作的故事,有着浓浓的“台湾味道”。袁媛和监制一致认为,要想在大陆观众的心里落地生根,需要更“接地气”的表达。 于是,故事的背景被移植到了千里之外的北京,这座袁媛更熟悉的城市。
做人物设计时,袁媛采访了大量形形色色的“北漂”一族,特别是与男主角林见清有关的初代游戏打工人。“他们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,在打拼的过程中又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?”
与萧渝相比,林见清的北漂生活更为艰辛:住着隔断隔出来的群租房,两人分一碗泡面,在地下通道卖光碟,做客服。袁媛说,这些经历有艺术加工,但更多的是实打实的生活。比如,她曾见识过名校毕业的同学在酒吧门口招揽客人,最贫穷的那几年,自己也曾直面这种现实的残酷,“养活自己最重要。至于去做什么工作,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选择。”
有关爱情的部分,则主要来自袁媛的一位女性朋友,她多年来不断恋爱、分手、被分手,一直没能找到Mr. Right。背后的原因很多,因为房子、户口,也因为爱情。袁媛说,与传统爱情片不同,《后来的我们》虽然顶着“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,却没有了我们”这样看似“鸡汤”的主题,但她却想把这份遗憾的爱情刻画得更写实。或者用一位观众的观后感来总结:哪有那么多浪漫去浪费,对更多的北漂而言,爱情是“奢侈品”。
爱情之外,故乡与异乡的关系也是贯穿袁媛三部作品的主题。在《后来的我们》中,她保留了原著《回家过年》的结构,用几顿“年夜饭”的不同况味,折射出游子离乡多年间的心态变化。夹在回不去的故乡与到不了的远方之间,袁媛借角色之口,倾诉着心声:永远都是异乡人。
在《滚蛋吧!肿瘤君》里,“北漂”只是熊顿抗癌故事的大背景。有人说,“北漂”最怕的是失业和生病,孤身一人病倒在异乡,才真正体悟到孤独和无助的滋味。
虽然电影在尽力用喜剧元素和漫画手法消解着疾病的残酷,但熊顿与父母的关系仍让许多人泪目。曾经渐行渐远、报喜不报忧的家人,在病魔面前,再度重拾血浓于水的亲密。
袁媛曾坦言,现在回看之前的作品,受制于篇幅、能力和导演的意愿,多多少少都有缺憾,有些地方说教的意味也有点浓。但她始终坚持,在“北漂”题材的创作中,真实是第一位的,“只会发生在1%的人身上的是狗血,生活有时候已经足够戏剧,真实才能让观众共情。”
“明天”
《明天会好的》在宣传中被定义为“半自传电影”,但其实,无论是熊顿、方小晓,还是萧渝,都可以是曾经的袁媛——那个独自在北京漂过的河南姑娘。2008年,袁媛从传媒大学导演系研究生毕业,那时的她曾天真地以为名校和科班的背景会为她带来无限的可能性,但很快便被现实“打了脸”。
“很长时间,我们都是边缘人,出去以后谁也不认识。出去跟投资人谈东西的时候,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盲打误撞。”前段时间,一篇名为《腰部演员的忧伤》的文章曾风靡朋友圈,里面写到,演员张颂文曾有长达十年的时间,年收入不到两万。演员尚且如此,十八线小编剧的艰辛更可想而知。
袁媛说,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真正的“工作”,只能靠各种“零工”维持生活:做电视栏目导演、给晚会写主持词,甚至《明天会好的》里面萧渝给服刑犯人导演心理剧的桥段也来自她的亲身经历。
那时候,她常不得已对父母撒谎:“我最近又有了什么工作,挣到了多少钱”,但电话那头,是听得出的怀疑和心疼。为了生活,袁媛也曾尝试过在广告公司,甚至出版社找一份安稳的工作,但真正做起来才发现自己适应不了,甚至恐惧那样的节奏。
“我怕那种安全感会变成没办法舍弃的东西,那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。”回想起那段经历,袁媛常这样对刚入行的新人说:“别让自己过得太舒服,这是你必须经历的过程,只有扛过去,才知道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。”
就这样,在“北漂”的第七个年头,袁媛终于等来了《滚蛋吧!肿瘤君》,一部足以改变命运的作品。她不必再过朝不保夕的生活,也搬离了五环外的“西晒房”,却坦言没有被幸运砸中的狂喜,“我早已经跨越了最艰巨的心理障碍,已经翻过了那座山。”
在《明天会好的》上映之际,袁媛写了一封长信,她说导演梦圆时的心情,就像《心灵奇旅》里的爵士乐手终于站上了舞台:“我们该如何理解梦想与现实?不在于追逐梦想的结果,而是享受梦想本身给你带来的快乐。”
这让人想起知乎上,一则有关北漂的提问:“北漂几年了?后悔了还是更坚定了?”高赞回答这样说:“没有后悔,也没有坚定,还是像当初一样,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。”与袁媛写在电影最后的那句话异曲同工:“愿你心里的那团火永远不被熄灭。”